【圍巾訪談】2022跑跑咖啡展跑攤活動《宋明光/馬武督》

圍巾哥
11 min readFeb 15,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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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巾:

可以跟我們聊一下,小時候你對家鄉的印象?

宋明光:

我家我最小,我小的時候我的工作就是放牛,我放了很多年的牛!

另外

我家這邊早期觀光非常發達,有個蝙蝠洞,我家就在蝙蝠洞下面。

所以小時候我還會在路邊賣茶葉蛋!

圍巾:

那時候的關西人很多?

宋明光:

人非常非常多!

那時候週六還要上班,有分大禮拜、小禮拜,從關西到我們金錦山的公車,每20分鐘就會有一班,每班都滿的。

很難想像!

現在一天才四班車。

圍巾:

所以你的成長過程是在看著家鄉沒落,我這樣形容對嗎?

宋明光:

那當然,尤其我的工作看過那麼多。

過去我到中國大陸工作也有一段時期。

新竹科學園區如果說是製造業,這些製造業的核心就在台北內湖的瑞光路,我在那邊上班很多年了。

我大概也看了很多企業衰敗,也看到自己家鄉也是這樣。

圍巾:

我印象中 2015–2016 是礦業的抗爭,可以跟我們聊一下這件事嗎?

宋明光:

其實抗爭的最早的時間在 1998 年上下。

台泥在馬武督這邊有一個礦場。

台泥在西部這邊的礦權原本是到 2000 年,後來是台糖又搞了一個礦場讓亞泥用。

所以才延到 2010 年才真正停產。

所以本來礦權差不多快到 2000 年的時候,他們開始在山上亂炸。

那時候炸山的石頭頂多飛 20–30 公尺,但那天飛了 660 公尺。

飛到我這個村裡都是,我們是最靠近他的村落。

那是第一次有記錄的,我有報警。

我留了一份文件,是他們當時開了一個叫做「飛石驚人……事件協調會」

後來還有畫一張他們在哪裡炸,做了什麼措施,那是在 1997 年 9 月 6 號

圍巾:

所以很早就開始這件事情了。

宋明光:

後來2001年納莉颱風,在馬武督這邊的礦區,土石流非常嚴重。

當地居民的飲用水源直接毀了。

其實我手上還有一份是,他們當初來採礦的時候破壞了我們的水源,然後要在我家的地上面蓋水塔作為居民用的水。

圍巾:

可是那不是你家的地嗎?

怎麼會是他們破壞了水源,然後用你家的地蓋水塔幫他們收尾?

怎麼聽起來都不合理阿。

宋明光:

對阿,只是我們從小對這種公益的事情是不會介意的。

畢竟是居民大家要用的。

圍巾:

所以馬武督的採礦抗爭是 1998、1999 就在醞釀了。

宋明光:

對阿!

他整個採礦的歷史其實非常久了,採礦權實際上中止是在 2010 年

在 2009 年劃設保留區,然後在 2012 年正式解編。

但在 2013 年的時候亞泥跟羅家又取得新的採礦權。

前面從 98 年開始就危害我們很多,我們那時候忍耐是因為礦權就要到期了

可是,解編後他就可以再來申請礦權。

為了規避環評,所以弄了三個案子。

因為環評規定超過30公頃就需要二階環評。

圍巾:

為什麼抗爭這麼久延續到今年?

宋明光:

讓我告訴你好了,我們這個區域一直到兩個月手機才有訊號。

我是寫信到總統府去,跟他們說,我這邊有兩個大學生、兩個高中生、一個國中生還住在這裡,他們回了家就沒有手機訊號了。

對他們成長是不公平的!

總統府就幫我轉到 NCC

NCC 弄個官樣,讓我去跟中華電信說。

我就把他罵了一頓:「我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要重視孩子的受教權。坦白說我已經不住那裏搬到比較外面的地方。我們鼓勵年輕人要回鄉,可是孩子在那邊成長,沒有手機訊號是對他們不公平的。」

我又再寫信給總統府,把那滿意度寫「極不滿意!可惡!」,因為我寫信他們會受理,所以 NCC 又來了。

這次稍微和善一點,我一開頭還是罵一頓,我不管了。

後來就中華電信打來了,跟我約時間來。

他就比較客氣的說,確實沒有訊號。

這次就跟我說,他們會安排,但是說什麼他們需要安排預算、編列工程款。

我就追著他問,他說沒電。

那就用我家的電吧!到現在還是用我家的電,提供給他們的基地台。

圍巾:

中華電信雖然是民營化了,但是其實是政府龐大不動產資產的受託人,本來就負有配合國家政策推動通訊基礎建設的任務。

沒有訊號本來就是中華電信要花錢處理這個問題的阿!

宋明光:

我這個人是這樣,可以解決問題先處理。

先讓孩子的電話會通,電源你慢慢申請沒關係。

後來我們帶著一群老人家去抗爭就是因為前面不好的經驗。

我們就帶著他們來做這些事。

從 2013 年開啟漫長 8 年的抗戰。

2016 年開始大概 2 年半,我們去抗議了 8 次

圍巾:

每三個月就一次了阿。

我印象中看到的資料,那邊是大台北(石門水庫)的上游,理論上不是不能從事礦業的開發嗎?

宋明光:

礦業喔,當他取得的礦權的時候是沒有中止的那一天的。

所以他把它劃成石灰石保留區,當它是保留區的時候,就變成什麼是都可以做。

我們的環評法非常鬆散的,它沒有規範到人,它只規範野生動物。

人可以死,人可以搬走阿。

圍巾:

如果一階段環評這麼鬆散,那二階段環評要做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切分案子躲二階環評?

宋明光:

因為在台灣的環評史上,沒有任何一個環評在二階可以過的歐。

當初這個案子會進入二階環評一方面是因為當時環保署副署長詹順貴

他把它推到二階環評的。

因為這個案子太誇張了,第一次做完環評之後,所有委員都要他們進入二階環評,但他們不肯。

那時候進入二階的理由我必須說很幸運。

第一次的環評報告的瀕危物種「白面鼯鼠」活動區域不對,所以找了另外一家重做,又花了半年。

所以 2014 到 2016 做了很久,被要求重做物種調查。

另外一家調查出來,我們這邊有「林雕」,是一級保育類。

所以是林雕救了我們。

圍巾:

所以可以聊一下和談這件事情嗎?

宋明光:

和談這件事情其實是因為我跟他們談了一個休閒產業園區。

包含了金山里、礦區、玉山里,如果我們把它串連起來的話,或許會有機會。

在 10 月 3 號,我就跟他們談,我們有社區發展協會、有咖啡合作社,有咖啡、有文化、有地景。

他們有礦業博物館、有紅茶、有書院,我們都可以把這些結合起來。

只要不要挖礦,其他的我們都可以做!

如果劃休閒園區那他礦區的土地就有機會可以活化。

羅家就在山腳下,遠望可以看得到礦區。

只要卡車一車一車往下載,他們就會有錢。

怎麼會不想繼續挖礦。

所以他們內部還有人一直在想辦法要繼續挖礦,等他們有共識至少還要 1–2 年。

圍巾:

我好奇問一下,馬武督合作社。為什麼會想要做合作社?

宋明光:

這是個有趣的題目。

我去參加過很多抗議抗爭,不外乎開發商都告訴你他可以創造多少的就業機會。

後來我環評書給他看,你就 14 個人。

14 個人外面開家小吃店剛剛好開一家就夠了。

挖這麼大一座山,才創造 14 個就業機會,了無心意。

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在思考,我們有沒有機會做什麼產業,可以讓這個地方發展。

早期我們這裡是紅茶、還有種柑桔。

然後有些人開始種咖啡。

後來我去我找一找,的確有咖啡。

圍巾:

可是,以咖啡的角度來說種咖啡是需要高度的,而且新竹關西偏北,這兩個條件對咖啡是相當不利的。

宋明光:

我是在科技業,也算是工廠啦

我們是有在用一些方法在做,這個方法叫做 「DMAIC 流程改善」

這是科學園區、製造業常在用的。

你要知道你咖啡種的好不好,最簡單就是杯測。

知道杯測分數的分布,就會知道優點缺點是什麼。

所以我找 Happy 老師進來幫忙。

2018 年的時候杯測的分數是 79.88 分, 2021 年的時候是 81 分。

我第一次喝到我們的咖啡的時候也是不知道怎麼辦。 XDDDDD

那時候其實味道真的也不怎麼樣。

他們只跟我說:「我們咖啡很好是甜的」!

對我來說,79.88 就是考試 59 分的意思。

傳統上大家的認定是至少要 81 ,那只差一點點。

雖然 59 分不及格就是不及格。

但是我看到的重點是「我再去做改善就可以達標了」。

我們現在在用電子發酵桶做資料的蒐集,來做實驗設計。

假設你想要做蜜香紅茶的味道,可以透過發酵的過程,把風味做進去。

像我們這邊有李子、梅子、水蜜桃、桂花,我想把水蜜桃、桂花的香氣,做到咖啡裡面去。

接下來我們想要做出自己的風味,做出可以跟我們在地有連結的風味。

圍巾:

您在提到引進團隊的時候提到 Happy 老師,我好奇您是怎麼找到 Happy 老師的?

宋明光:

Happy 老師是劉政大哥介紹的,那時候劉政大哥在疫情的時候有辦一個送耳掛給醫護人員。

被 Happy 笑我們豆子太難喝 XDDDDD

所以我們後來就拿了一批豆子請 Happy 烘。

他調過了以後就好喝多了。

Happy 是念理工的,從他這邊我理解的比較快。

後來我就從 Happy 這邊得到很多資訊,我就知道咖啡怎麼做會得到一個基本的分數。

圍巾:

你們應該是唯一以農家為單位的合作社,可以分享這件事嗎?

宋明光:

我們的合作社叫做咖生產合作社,你聽過菜蟲嗎?

一般合作社可以分為消費行合作社,我們是生產行的合作社還有一種叫運銷型的合作社。

運銷型的就是我所謂的菜蟲,他是在壓低農民的價格,照顧後端大盤或是載貨的人。

講白話點,如果你要成立一個東西,除非你有「利他」這件事,如果沒有這件事,別人不會跟你的啦。

生產合作社這件事會讓豆農看到一件事,種咖啡雖然很辛苦,但是賺到的利潤都會回到你自己手上。

圍巾:

這也是跟羅家談園區最重要的核心精神?

宋明光:

對!

鄉親本來說要成立產銷班,成立產銷班是跟政府拿錢,拿了錢還是不會做事。

所以我就跟他們說我們來成立合作社,我去找錢買我們需要的設備。

要有相對應的設備,讓他們對這件事有信心。

然後大家都出一點錢,我們就成立合作社,大家一起來做。

我們到今天,沒有拿過政府的一毛錢補助。

我們豆子的密度沒辦法像阿里山那麼好,但是今年豆子的甜度可以到 21–22,不會輸阿里山。

只要把田園管理做的還可以,我們的產量是可以慢慢拉上來的。

像今年我們種2000顆SL34,鐵比卡就留著我找老師來教嫁接。

這是個很大的工程,咖啡樹要 3–5 年才結果。

像我們這邊只要有新的人要加入,我就會建議他們種新的品種。

舊的就先維持他的產量就好了。

圍巾:

所以你要說服鄉親跟你一起做這件事,就只能一家一家去拜訪,對嗎?

宋明光:

那當然,你要讓他知道這個改變是什麼。

圍巾:

你怎麼看待年輕人回鄉這件事?

宋明光:

當然很開心阿,可是我們壓力很大。

我常常跟我們這裡的農戶說:「我希望我們的豆子能創造出來的收入,只要能到 55 萬就好了」。

如果我們每顆樹可以長出一公斤的生豆,我們有五千顆,就有五千公斤,就有九百磅。

一磅如果可以賣 1200就好了。

單看一磅 1200 很貴,但是以台灣豆來說這很便宜了。

以我們豆子不斷的在提昇品質,分數慢慢提升,一定可以賣光。

我們就有一千多萬的產值。

以現在普遍台灣豆一磅 2000 的水位,我就可以創造青年的就業機會!

這也是我一開始說的,你不要人家開礦搞這個,你也可以創造 10 個就業機會。

這就是我具體做這件事情的想法。

是不是真的可以賣到一磅 2000 ?

我們做的有特色或許有機會。

像現在阿里山的豆子都賣到一磅 3000–4000 。

我們這裡以前農民的生豆就賣到 600 到 800 。

所以合作社出來至少農民的所得都可以翻倍。

以現在台灣豆子的價格,一個青農應該可以照顧到五百顆咖啡樹。

像這些青農他回來,你一年讓他賺不到 50 萬,你會對不起人家。

真正讓大家看到機會,我相信年輕人我不用叫他回來,他也會想回來。

所以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們壓力很大。

圍巾:

所以對於未來的展望的部份您怎麼看待?

宋明光:

我相信我們種咖啡以北部來說不算太差的地方。

像發展一些咖啡的啟蒙教育,我們一定做的起來的阿。

我們距離人口稠密的北部近,你去梅山喝一杯阿里山咖啡要跑三個半小時。

從新竹、台北到我們這邊都一個小時不到。

我們很多困境但我都不擔心。

我習慣去拆解問題,你生豆處理好、烘焙弄好,風土調整這些都是人可以做得到的。

把品種選對了,後面的分數就慢慢的會越來越好。

我那時候跟科學園區分享做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們就覺得很有趣。

像電子鼻就是 Happy 在協助我們做。

它是一個發酵桶,可以記錄很多數據。

我們還有跟學生合作,去發展智慧農業,看怎麼做這一塊。

我希望在這個部分我們可以把它做的更好!

圍巾:

所以未來有計劃參加評鑑比賽?

宋明光:

有,我們有在準備。

目標還沒定,我先把豆子準備好,到時候要送哪個都可以。

可能十二月的時候,我會再找一些老師,再做一次杯測。

今年我們會做出 10 個批次,這些批次讓我們能夠去找到更好的做法。

如果真的不錯,我們再去參加比賽。

我們前前後後才做兩三年,就是一步一步去把它走好,慢慢人家就會相信了。

我覺得咖啡喔一定是要做出來,人家想喝的東西,不是自 high。

而這個會反應在客人的回應、銷售量還有參加合作社的農民收入上面。

這樣他們才能看到改變跟希望

我相信『花若盛開,蝴蝶自來』,我們從合作社這邊先壯大自己,園區的組成自然會慢慢見到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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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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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圍巾哥

沃田咖啡 咖啡傳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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